库斯科的梯田
我出生在库斯科的山区一个的小村庄里,这个村庄依山而建,山坡上开辟了一层又一层的水田,远看像阶梯一样,进入仲夏的时节,层层叠叠的绿色让从远方奔赴此地的旅人感受到充满秩序的诗意。
库斯科在南美大陆独树一帜,这里的人们种植水稻和马铃薯,据传这里的居民是远古时期从太平洋上带着浸透煤油的浮木漂流而来的遥远的东方民族;这儿的人也从来不过殖民者的节日,而是在每年月亮历年头之时庆祝春天到来;它甚至还有一个充满神秘感的东方名字--“故私哥国”。
春节临近,我也回到了库斯科,身为一个作家,我已经很久未曾到过农田中工作,回想起在青年时期曾经帮助我的祖父采收玉米,玉米叶子上的锯齿割伤了我的每一寸皮肤,汗水流进这些伤口,就像涂了魔鬼辣椒一样令人痛苦。所以库斯科的梯田从未令我感到田园牧歌般的美好 -- 而这句话的意思远不止于此。
这个人口不过一百的小村子中,集合了野心家,阴谋家,赌徒,窃贼,妓女,古惑仔,泼皮无赖等各类人群。这里的人总是互相攀比,在攀比败下阵来则开始嫉妒。为什么我不提及攀比胜利的人呢?因为没有谁能在攀比当中胜利,没有谁的荣耀比得过耶和华。而嫉妒在心中挤压着爆开的时候,就变成了无边无际、绵绵不断的仇恨。
这就是我们梯田中的文明基因,在梯田中种植,最重要的就是在梯田中灌满水,以滋养水稻的生长。而灌水的方式有两种,其一是从自己的水塘中修建水渠,将水引入梯田;其二则是趁着月黑风高在上层的梯田上挖开一个缺口,静静等待别人的水漏到自己的田里。我想聪明的你已经想到了,底层互害,是这片田里唯一聪明的生存策略。
冬季,去林中砍伐树木作为取暖的燃料是库斯科人民千百年来的传统。在祖父那一代以前,这是一个异常辛苦的工作,山林中没有路,却要扛着数百斤的木料行走,更痛苦的是木料在扛回家的途中不能落地。别误会,这可不是什么宗教信仰,干过这种苦活的人必然清楚,要将地上的木料扛到肩上,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事情。
没有参与过大量农业劳动的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力气,好在现代科技的发展,让我们拥有了充气的轮子。而在一个下午,轮子载着木料经过村里的占卜师门口之时,却发生了争执。因为在他修建这段路之前,这里还是崎岖的山路,不可能让车轮通过,因此他拒绝让我们用更轻松的方式劳作,要求我们停止使用车轮,必须将木料扛在肩膀上通过。在扛着木料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我想起了新约圣经当中,耶稣扛着沉重的十字架在苦路之上行走的描述。许多人在读到这一段的时候,都会询问牧师:”耶和华造物的时候为何要创造这样深刻的仇恨“,我却要感谢耶稣,他竟然能够承受着如此的痛苦去宽恕世人深重的罪。
在大洋彼岸发生那场世界大战以后,有许多西方哲学家都在反思人性当中根本的恶,反思那些在奥斯威辛、萨克斯豪森集中营发生的大屠杀。
那天下午在田埂上,村里那个佝偻着身体的老人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大屠杀没有发生在我们这座的村子吗?
“是因为我们虔诚地祈求神明?”
“并非如此, 是因为我们这里没有600万人可供屠杀,而我们这些在土地里挖马铃薯求生的农民,也没有掌握毒气淋浴室、马克沁机枪这样的高效率杀人技术;更重要的是我们这起起落落的山地,找不出一片平地修建足以容纳数万人的集中营!”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我们离大屠杀是东风具备,只差万事了?我想这还是要感谢上帝对于这个村庄进行的如此周密的安排,阻止了一场可能发生的大屠杀。”